你是表哥（貳拾）

　　修平手足無措地坐回他的竹椅上，為了掩飾他的惶恐，做出埋頭看书的样子。转瞬，他又起身離椅，撿起竹簍，茫然地看著滾落在塵土裡的滿地蓮子——這些都是沒有用了的。

　　而我，感受著胸口猛烈的心跳，在內心，彷彿經歷了一場生與死，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生與死。在我的單薄和怯弱之下，湧動著燃燒的火焰，奔騰的熔漿這樣劇烈的情緒，似乎，這完全是我所不能辨識，也不能共處的情感。然而，它湧動在我的身體裡。我對此，茫然不知情，在我的生命裡，需要去承受，去忍耐的不適感，太多太多，以至於我完全不知道，這樣一種毀滅性的力量，在我的體內存在。

　　修平不說話，指尖夾起一頁書，接著翻了過去，又翻了過去，又翻一頁過去。他是如此的煩亂和不安，方才這一幕，嚇壞了他。而我也同樣知道——他內心深處的劇烈動盪，為著安慰，我無話找話地问道：“你记得吗？小的时候，你第一次去我家時，上供給我的一把青蚕豆？”

　　修平定睛看我一眼，是為了確認，我此時是正常的。

　　“记得呀。好吃么？”

　　“嗯。好甜的。”

　　他嘴角綻出一朵溫柔的笑，又低头去看书。

　　我无赖地伸手合上他的书，不让他看了。“是在哪儿采来的？”

　　“路边野地里采的呀。”他得意地扬起眉头。

　　“还要。”我伸出手，摊到他脸前：“現在去采！”

　　他扬起手来，轻轻打在我掌心里，我缩回手去，俩人都笑起來。

　　他揀起自己的鉛筆，我替他翻开书，翻到我中意的那一个页码，拍拍好。

　　他蹙眉：“还没读到这里来呢。”

　　“不管的，就从这一页开始看。”我蛮不讲理地。

　　他真的開始看了，埋著頭，黑黑的頭髮，黑黑的長睫毛，修長的指间夹著那支铅笔，静止着，用的时候，轻轻按下笔杆，铅笔便握在了掌心，在书上划出一行一行的横线。我悄悄将伸出小指头，藏在书底下，悄悄地，挠一下他膝头上的皮肤，痒痒地打扰着他，他一如平日的木知木觉地，眼睛目不轉睛地看著書，不時地翻过一页书，哗啦的一声，和树上的知了一样銳利的聲響。我的指甲用了力，正要狠狠地掐，兩個手指捉进来，按住我的指尖，敏捷地，不动声色的样子。修平依然眼睛看着书，可是我能感觉到他的得意呢。他的手指压着我的小指头，我被抓了现行，沮丧地不做动弹。一陣風刮過，樹葉響如濤聲。我们静静地坐在一高一低的两把竹椅子上，渐渐地，他的手指，一根根明晰地覆在我的指尖，而後他的五指溫柔地蜷起来，握牢我，帶著劫後餘生的痛楚和珍惜。平原上的风呵，浩荡地吹，吹拂着荷花、稻谷的香，水杉树、杨柳枝，桑树的绿叶间，蝉声如急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