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繁花》隨筆(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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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繁花》中,上海的繁華市井,富賈官貴,春花秋月,猶如長卷在讀者面前攤開,而李李,是繁花中那花枝爛漫的一枝,酒色財氣,燈紅酒綠是她的日常,也是她的生計,她周旋其中,穿針引線,推杯換盞,推波助瀾,有的時候還會火上澆油地,把戲劇的故事推向更糾結的地步。她無疑是美的,知人情,懂冷暖,然而,就是這樣一個活色生香,長袖善舞的女子,到後來,驀然一靜,就削髮為尼,遁入了空門。

  一天早晨,李李的朋友們,包括與她過從甚密,期許過終生的阿寶,卻被邀請到某一處寺廟之中,目睹李李削髮為尼的全過程,她身著棉布僧衣,跪倒在蒲團之上,由著老尼操刀,滿頭青絲次第落下。並請到齋堂裡吃完素麵,朋友們告辭出來,大有仙凡永隔之感。李李對她出家的原因,這樣解釋,是某一夜,心魔紛擾,無論如何睡不著,於是出門,坐上一輛出租車,那出租車載了她,滿城仔細地繞,燈火街衢,一徑開出去,開到虹橋機場,過澱山湖,青浦老城廂,往嘉定去。水邊見一座廟,黃粉墻上大書阿彌陀佛,大抵也有古老殿宇與鐘鼎,都在長夜之後的晨曦裡靜默著。此情此景,讓李李心裡一靜,覺得,時候到了,地方也終於是找到了。於是,決定結束掉自己經營的豪華飯店,落髮出家。剃度的情景,是“一籃血血紅玫瑰,开得正盛。香烛气,混同了梅季的热风,袭人殿堂,卷来田野气味,树上一声鸟鸣。阿宝默立, 努力体验这种场面,然后,梵音大作,由弱至强。”

  據《繁花》作者本人在訪談中,談及小說中的人物原型,提到李李也是有原型的,也是真的出家了。然而,出家之後,卻並無超凡脫俗的修煉,相反,和從前的聲色生涯,並無區別。據說,她身著袈裟重現上海街頭,找到舊時富貴朋友,為廟裡化緣募集資金。原來,廟裡和社會上一樣,需要化緣以示自己的人脈,經濟實力,也需要搞好各種人際關係,討好當家的住持,接待外賓——從泰國,日本來的和尚,當然,也還有出國去和世界各地的和尚們會晤交流的機會。總之,當尼姑的日子,並不是青燈黃卷,念經打坐就行了的,日子一定都不比開飯店輕鬆。後來呢,據說李李用化緣的錢,在浙江地帶建了一座廟,建了廟呢,卻還是不能停下奔波,好好清修。後來將廟轉賣,幾十萬的廟,幾百萬賣了出去。賣給了誰?一位從北方來的大和尚。李李去酒店找和尚談買賣廟宇的正事,誰知卻現場撞見了和尚嫖娼,於是,她罵跑了和尚,而那個風塵女子卻陰錯陽差,隨了李李削髮出家,隨著這個師父一起四處化緣。據作者三言兩語淡淡描述,她們師徒二人,相偕而行,前往那一個個商賈富貴的辦公室裡,就地一跪,氣場自是不同。

  這一塊並不曾寫進《繁花》正文,然而,訪談也同樣讓人讀得津津有味。這樣的一個上海,這樣的一個世界,一切都在壞朽。李李在紅塵中飽經磨難,始終不得心靈的安寧。她的削髮出家,一定是真心的,她放棄世俗皈依佛門的那一刻,一定是真心的。然而,令人遺憾的是,她不曾在佛門中得到生命的解脫,而通往超度的路,無疑已被那廟門中的老和尚大和尚們所斷送。

  這不禁讓人想起釋迦牟尼的佛說法滅盡經文裡頭,預言的自己這一法門的末法時期。

  佛告阿難:“吾涅槃後、法欲滅時,五逆濁世魔道興盛,魔作沙門壞亂吾道,著俗衣裳、樂好袈裟五色之服,飲酒噉肉、殺生貪味、無有慈心,更相憎嫉。”

  “自共於後,不修道德,寺廟空蕪、不復修理、轉就毀壞,但貪財物、積聚不散、不作福德,販賣奴婢耕田種植,焚燒山林、傷害眾生、無有慈心,奴為比丘、婢為比丘尼,無有道德、淫佚濁亂、男女不別;令道薄淡皆由斯輩。”

  佛經所預言的,毫無疑問,便是當下你我的生活。當今佛門,末法時期的廟門已經被魔所佔據,連同那發願虔誠修煉的人,也已非靜地。所以,李李放棄世間的名利人情,逃遁而去,可惜的是,她去往的並非得道空門,而是火坑苦海,不得解脫。

  《繁花》之外,茫茫人海中有多少懷有求道之心的男女,偏離正道,心靈得不到救贖,在無明的混沌之中繼續著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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