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房間

  英國女作家弗吉利婭ㆍ伍爾芙曾經在文章裡宣揚:一個女人要寫作,必須有自己的房間和一年五百英鎊的收入。實在是女子的知己之言,縱然不寫作,女子也是需要一間自己的房間的。每次想到這句話,心裡都會加上註解:嗯,得是帶鎖的房間,只有我一把鑰匙會打開。要鋪細長條的木地板,有厚厚的地毯,角落裡放檯燈和蘭花,窗外有一個看得見風景的陽台;雖然只有一個人,需要一張巨大的床,放上一張床桌,當榻來用,一半堆書,一半睡覺。——“寂寂寥寥扬子居,年年岁岁一床书。独有南山桂花发,飞来飞去袭人裾。”這樣的書齋生活,從古至今,都是相似的。

  書齋的日子,總是偏僻的。總是與人生的飛揚,人世間川流不息的繁華沒有關係的。在喧騰的時代裡,不合時宜的寫作者,躋身的所有時光,都有一種大雪封門,時光深埋的寂寞。

  一间小小的蜗居,日夜拧开的台灯弥漫的光,照着桌上迟迟不读的书,杯中半温半凉的茶。阳台上的風吹進來,掠起來遮陽紗帘,風穿堂而過。光影從屋裡流過,從清晨到黃昏,潺潺流過。沒有陽光的日子,落雨時的天光,都會在牆壁上有所映照,房間亦對應天地。然而,在那些抱疾在身的歲月,似乎我所有的日子,都是一樣的。世界和我全然沒有聯繫。我就像搭乘在一條小船上,路過人世,彼此陌生,全無交涉。那些一年四季,似乎都不确定它们是否曾經真实地从我的生命里流逝过。所有的春暖、刮风、大雨,炎热、落雪的日子,每个白天我都沉浸在疲憊的深睡里。窗外,盛夏的烈风吹拂白杨树的叶片的声音,在我的腦海里劃下一些忧伤的划痕。那是因为,漫长的黄昏的气息,終於侵到我的梦寐里来,在我慢慢清醒的意识里,聽見窗外的白杨树,油绿的大树叶在大风里,哗啦哗啦的翻出响声。在五月的蔷薇花开过之后,这一年的时光似乎也老了。而每一個漫長的夏季黃昏,渡過這些時間,幾近耗盡了我的性命,猶如沒有盡頭的隧道,我跋涉其中,空氣中充滿了玻璃碴子,實實在在的玻璃碴子,細碎的,尖銳的,稜角閃爍著刀片的銳光,每一口呼吸都是刀片從咽喉上劃過,劃傷咽喉,鮮血淋漓,生機全無,呼吸困頓,熬過那一個又一個的黃昏——我是懷著怎樣的焦灼,期盼黑夜的来到啊,似乎下一分鐘,我就會窒息倒斃在這巨大的虛無的金色光線裡……暮色猶如求生的希望一樣,終於兌現,逐渐暗澹的光线,逐渐润和的长风,令得我終於走出了那個長長的隧道,我心间郁郁的忧苦,痛不欲生的抑鬱,似乎,在夜色里一点一点释然了。似乎,到夜晚我才真的活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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