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吉谷,雪地裡的獨自祈禱

寶玉和黛玉之間,是不需要平常人的那套交流言詞,以及尋常的邏輯套路的

  話說,1777年9月25日,豪將軍的英國軍隊在費城登陸後,二話不說佔領了費城。而為了不放棄費城,時時刻刻箝制英軍的行動,華盛頓將軍沒有像去年冬天一樣,將部隊帶到新澤西的Morristown的農場過冬,而是選擇了費城的城市不遠處的Valley Forge。Valley Forge在中文一直音譯為福吉谷,也有直譯為鍛造谷,而這兩個名字,都蘊含著深刻天意,十分寫照現實。福吉谷是大陸軍的鍛造之地,淬火錘鍊之地,是絕境中的華盛頓將軍獨自在森林深處,跪倒在冰雪裡,對天哀告的祈禱之地;而1778年初夏,走出鍛造谷的大陸軍,已然改頭換面,煥然一新。當後世的人們回望這場歷時八年的獨立戰爭,會油然慨嘆,鍛造谷,的確是獨立革命的聚福之地。

  在軍隊到來山谷之前,華盛頓將軍向國會的軍需供應部門要求過了——在隊伍來到之前,需要為部隊蓋起適量的木屋作營房,儲備軍糧,禦寒衣物毛毯和藥品。然而,許是辦事的人張羅不力,許是康威陰謀波及越來越廣,國會的要員們已經在內心將蓋茨將軍扶上了總司令的位置,以至於他們竟然集體忽略了華盛頓將軍和上萬大陸軍士兵的生存要求。總之,將軍帶領他的部隊到達鍛造谷時,這座位於森林,河流,磨坊和農場之間的廣袤的屯兵之地,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既沒有軍營,也沒有糧草和禦寒的衣物和毛毯。而在士兵們自己動手伐下木頭蓋好軍營之前,所有人就生活在冷風冷雨的露天裡。

  在修建鍛造谷軍營的過程中,華盛頓司令部則設在軍營附近的一座磨坊裡,磨坊裡另設有一座打鐵舖,用來鍛造農具和冷兵器,鍛造谷的名字,便是由這此而來的。夜晚,華盛頓將軍就在磨坊的壁爐前,席地而臥。將軍帶領士兵們搭建的軍營,約有兩千餘座木屋,規格方正,序列整齊,營房和序號的分類,都是一道道橫豎筆直的Avenue作為界線劃分。雖然是龐大,卻毫不錯雜,若是站在山谷高處俯瞰,一目瞭然,歷歷在目。每個木屋的規格,都是一致的,室內均配置有烤火的火爐,士兵和軍官們的分配床位,則按照軍階實施。總之,走在鍛造谷的山谷裡,就猶如走進了一個規整的大的社區或城市。衹是,社區街道兩端的房子裡,充滿了憂患,飢餓,病痛。還有的在戰場上中了槍傷的士兵,則在肉身苦痛的磨難中苦捱。

  後來的史書傳記都說,這個冬天的大陸軍處境最為淒慘,日子最不好過。其實,獨立戰爭從開始一直到結束,華盛頓和他的軍隊,一直都處在極度的窘迫之中,從來沒有不淒慘過,軍隊一直供給不足,士兵們缺衣少食,沒有足夠的麵包,足夠的毛毯和鞋子,很多人大冬天依然光著腳。天氣暖和的日子,軍隊上下相對好過一點,而雨雪的寒冬,從淒風冷雨到冰天雪地,這樣的日子都是軍隊最難捱的難關。唯一不缺的衹有木柴。反正東部到處都是森林,可以伐木蓋木屋,燒木頭取暖。外頭大雪紛飛,木屋裡的士兵們圍著火堆,餓得氣息奄奄。

  話說,在土地肥沃,物產豐富的北美,怎麼會有飢餓呢?那是因為,當時的國會並沒有任何中央集權的行政權力,也不能對人民徵稅,徵稅都是各州的事情。供養軍隊的職責,靠13個州自己解決,各州供養各州的軍隊。而當時數萬英國人駐紮在美東,君王喬治三世又擺出一幅讓你們血流成河也不給你們獨立的架勢,平常衹能注目眼前的民眾們,早就被這陣勢給嚇壞了。況且,主脈為安格魯撒克遜人種的美洲移民們,對故國的感情,對英王君主的效忠意識,這種情感是血液裡的一種本能。所以,此情此景之下,人們自行分成保皇派和革命派。保皇派,那自然是效忠英王,和大陸軍勢不兩立,而革命派民眾們,在勝負未決,且大陸軍處於下風的情勢下,自然,也不肯盲目熱情,傾情解囊來援軍的。當時英國人的報紙常常宣佈,即將活捉華盛頓,或者已經抓住了華盛頓,街頭的木偶遊戲,總是穿紅外套的英國軍在掄著棒子痛毆深藍外套的大陸軍。再說了,既然這個秋天國會都給英軍打跑了,北美的首都也被豪將軍佔領了。這樣的形勢下,普通老百姓更是不能貿然站隊,萬一華盛頓的軍隊真的給打敗了,君主國秋後算賬怎麼辦?所以,這種情勢下,各州的供給完全跟不上,都喊拿不出來,都聲稱在想辦法,你能怎麼樣呢?軍需物質嚴重匱乏,越是冰天雪地的時候,軍營裡越是揭不開鍋,餓得厲害。最慘的時候,一日三餐都供應不上,華盛頓將軍自己也餓過好幾頓肚子。軍官們請求華盛頓將軍回到南方自己舒適的農莊去渡過這個冬天,將軍當然是想都不想地搖頭拒絕了,他當然不可能在離開軍營和同患難的將士們。事實上,整個獨立戰爭時期,他一天都沒有離開過他的軍隊。那一年的聖誕節,根據記載,軍官們餐桌上的食物是極少量的羊肉,土豆,蔬菜湯和麵包,飲品呢,則是水,衹有水。

  飢餓寒冷中的軍營,缺醫少藥,因為身體需要的營養不夠,以至於天花等傳染病在營區裡肆虐,感染甚眾,士兵死亡人數以千數計。有見勢不妙的,當然也是實在餓壞了,實在撐不住了,他們就脫離軍營逃跑了。而留下來的士兵,同時還很健康的,能執行軍務的士兵們,每天站崗的任務之一,就是在沿途的關卡上攔截那些沒良心的農夫們,因為他們還在變著法子,巧立名目的給出各種託辭,把家裡糧倉裡豐收的麥子運出去,去賣給英國軍隊。山谷周圍的費城和紐約這一帶,土地肥沃,森林茂密,河流深廣,是種什麼就能收什麼的豐沃野之地。福吉谷四週,多的是農場和磨坊,農夫們在冬天裡過得舒舒服服的,火爐裡有熊熊燃燒的木材,盤子裡有新鮮出爐散發麥香的麵包,他們不是看不見餓得不能舉炊了的軍營,但就是不肯把糧食拿出來賣給美軍,而是越過他們,賣給英軍。為什麼呀?國會發行的那些紙幣,能靠譜嗎?農夫們用慣了英鎊,不信紙幣。相比美國國會發行的那一批薄薄的紙幣,他們當然是選擇大英帝國永遠保值的英鎊了。所以,他們無視將士們飢寒交迫,同樣無視美國國會和華盛頓軍隊三番五次的公開告示——禁止和英軍買賣物質——依舊變著法兒把糧草運出去,賣給英軍後勤。

  處境就是這樣艱難,甚至令人心生寒意。放眼望去,無論是國會還是美國民眾,沒有一處是華盛頓將軍和他的軍隊能結結實實指望得上的。這樣艱難的境遇中,華盛頓將軍常常一個人騎著他的白馬,獨自離開營區,走入深山,走進人跡罕至的密林深處。森林裡老樹寒鴉,白雪茫茫,風吹過捲起雪花打到人臉上,刺骨的寒冷。將軍在雪地裡單膝跪下,雙手合握,姿態謙卑而虔誠地和上天溝通,和空冥之中看護這片土地的神靈對話,為這隻患難之中的軍隊,為這個處在戰火之中的,地球上最年輕的國家,向上蒼祈禱!祈求神靈的慈悲庇佑

  在駐軍山谷的周邊村落,有這麼一個磨坊主,就是那些守著滿倉的糧食卻不給美軍的磨坊主和農場主其中的一個,他聲稱自己是個堅定的保皇黨,效忠英王的忠實子民。有一天,他經過森林,聽見白雪皚皚的樹林裡有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哀鳴嗚咽,他便輕輕走上前去,一探個究竟———他看見了獨自一人的華盛頓將軍,他跪在雪地裡,低頭垂眉,雙手合握在胸前,正在祈禱神靈,他喃喃地訴說著軍隊和士兵的苦楚處境,祈求神給予這群子民以慈悲的憐憫和幫助。將軍孤零零的,身邊沒有任何隨從和護衛,衹有他的白馬站立在他身後,雪花飄落,覆蓋在人和馬的身上。而將軍姿態凝固地持續著祈禱,全然不在意時間的流逝,也對樹林外這位磨坊主的來去全然不覺。

  而這一幕,徹底地改變了這位聲稱自己是保皇黨的磨坊主。當他回家向妻子講述這一幕時,他流下了感動的熱淚,並且為自己的這一震撼發現,一再向村莊裡的人們講述這一幕。其他的村民呢,也不甘示弱,紛紛表示自己在曾經在深山裡偶遇過華盛頓將軍,目睹他正跪在雪地裡向蒼天祈禱。而從那以後,磨坊主們開始向軍營送糧食,他們心頭充滿了歉意,敬意,把自己糧倉裡的麥子慷慨地磨成粉麵粉,送到大陸軍的軍隊來。軍營的上空,開始飄起了溫暖的炊煙。而在部隊拔營離開時,當地許多農夫加入了大陸軍的隊伍。

  福吉谷是革命時期的最慘淡歲月,華盛頓將軍在那樣的處境裏經歷過了一個領導者能遇見的所有挫敗,領略了人心的趨炎附勢,世態的冷漠無常,任何人在那樣的處境裏要突圍出來,都是憑一己之力排山倒海。但是,華盛頓將軍做到了,我想,在滿天風雪的福吉谷,在大森林的深處,華盛頓將軍一定在這與天相對的溝通中,得到了來自於神的能量,來自於造物主的清晰意旨。

  Battle of Trenton,從根本上扭轉了英美戰局的形式。已經踏上返回英國的海船的康沃利爵士,又被豪將軍的緊急軍令叫下船,回到紐約,帶領了上萬精兵,急行軍前往新澤西普林斯頓,展開反撲戰。特倫頓一戰,是美國的立國之戰,是後世美國史學家心中的驕傲,津津樂道的傳奇,他們認為,從紐約到新澤西的這一路挫敗,獨立革命已經走到了盡頭,將以失敗告終,而Trenton這一戰,使得美國的獨立才真的具備了可能!而所有的回望,聚焦在1776年12月25日的夜晚,在暴風雪中,華盛頓將軍帶領他的將士們渡河一戰,其意義不衹是軍事意義上的一次成功逆襲,在當時西方世界的人民看來,這表示,美國成為一個主權獨立的國家,大陸軍能在窮途末路的歲末,打贏扭轉乾坤的一戰——昭示了神的選擇,是天意的成全!從聖誕夜出發的進軍,歷經了旋風暴雪的旅程,在不可能的逆境裡成就了可能,並且得到了完美的勝利,在這樣的時間點,這樣的絕地反擊後的光輝勝利,都充滿了昭示——建立美國,是神要的!神要在大地上創造一個新的國度,一個人類秩序與道德上的高地。一個和人類歷史上,所有的國家,所有的現行政治制度都不一樣的全新的國家。

  而數年之後,英軍戰敗投降後,華盛頓將軍在自己的Mount Vernon農莊設宴,款待放下了武器的英軍,法軍和美軍的高級將領。在宴席上,康沃利爵士站起來,舉杯向華盛頓將軍致敬,他是這樣說的——所有的爭戰都會在歷史中成為煙塵,而當年您渡過德拉瓦河的事蹟,您的精神,會使得您永駐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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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76年寒冬 撤退新澤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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