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贰拾）

二十

　　上完課，老師截住了她的奪門而出，語氣嚴厲地叫她留下。朱錦不敢不聽從，倔強地面朝著門站著，是硬著頭皮等著再挨一鞭子的樣子。老師收拾完畢，關了教室的燈和門，挽住朱錦，親熱地說：「南門外的灶台巷，新開了一家麵館好吃得很，澆頭好多種類，我來請客哈，我們去嚐鮮。」

　　朱錦聽出老師的安撫，就頂撞道：「麵好吃有什麼用？」

　　「麵好吃很重要，就像我們食堂的小籠包，蒸壞了可是了不得的大事！」老師說，「好吃是最要緊的。」

　　「你總是這樣說！」朱錦氣呼呼地跺著腳：「麵吃下肚，小籠包下肚，生活還是一樣難！」

　　老師也停下步子，眼裡滿是憂戚，卻是正色地道：「生活從來都是難的，對你難，對我也是難的，對好多人，是難上加難。」

　　朱錦的眼淚就奪眶而出，道：「對我就是難上加難。我本來可以不在這裡的，是你帶我來的。」

　　「在哪裏你都要面對人的。人是一樣的，哪兒的人都一樣。」老師爭鋒相對。

　　「人是最壞的！人的心很毒。」朱錦斷然地道。

　　老師被這16歲女孩的斬釘截鐵的論斷，給嚇住了。她張著嘴，默然了片刻。

　　朱錦心有不忍地，伸手挽著老師的胳膊，師生二人一起走過樹蔭婆娑的林蔭道，五月的薔薇花開了，在林蔭道外，牆壁和籬落間，開成了一堵花的牆。老師釋然了些，就說道：「你看得清楚也好，你就懂得，吃上一碗好吃的麵，對我們很重要。」

　　「你就知道躲避。」朱錦嘟囔著，對老師的話翻著白眼。

　　麵店到了。門前的爐子上煮著麵鍋，白霧騰騰地，室內果然是賓客滿座。收銀台上方，用紅紙寫了各色麵和價目表，澆頭和小菜果然豐富。木頭桌子和條凳，筷筒裡插著一次性筷子，雖然是下午，麵湯也照例清爽。老師叫了兩碗牛肉麵，澆頭份量足，又贈送了幾碟小菜，師生埋頭吃完，又各吃一杯豆漿，吃飽喝足，面色都潤了許多。

　　老師輕聲道：「你我草民的快樂，就是好吃好喝，不為難自己。」

　　見朱錦照例要頂撞的樣子，就又補充了一句：「就像你說的，老師就知道躲避。可是，我希望你學會躲避這一樣本事，保護好自己。」

　　「我從來沒有惹任何人。」朱錦的聲音裡滿是委屈：「我也不願意惹任何人，從來都是麻煩來惹我。」

　　老師點點頭：「木秀於林，風必摧之，這是人之常情。所以，你要學會躲避。而今遇到的麻煩，往後你也還要遇到，生活就是這樣子的。」

　　「你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嗎？」朱錦淚水眨巴地問道。

　　「老師沒有本事。我沒有你的條件這麼好，就更辛苦些。」

　　朱錦聽著老師的話，心裡發酸。她聽到老師這樣坦承自己的可憐，就沒有再窮追猛打。老師付好帳，一起走回去，一路上老師還在喋喋不休地設想，下次要來吃的口味和食材。「酸辣肥腸面，我們試著吃一回吧？」

　　朱錦發怵地看著老師：「你這麼重口味，是不是找不到伴了才請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