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瑟(叁拾玖)
雷灝乘著一股怒意,在另一個夜晚找上門去,他拿鑰匙開了大門,原本也接受了屋子裡不會有人,那個從南方小城來到京城的女孩子,這城市有的是讓她流連忘返的好去處。
進門來,卻見房子裡燈火通明,朱錦在書房裡寫功課,整個人落在他眼裡,清瘦了一圈。聽見他進門來,只走過來,耷眉耷眼地看了他一眼,不言不語,也沒見喜悅或者驚訝,又默默地走回去坐下,接著忙眼前的事。見此情景,雷灝一時竟也無話,只是隨著她,也進了書房,找了一本書,在另一側的檯燈下的沙發落座,攤開書。只見朱錦攤了一桌子的書,面前擺著筆記本電腦,還有計算器,聲勢浩大地在寫作業,一會兒起身,端了自己的空杯子,去廚房沏茶,端著一隻茶托盤走回來,放在桌頭。雷灝見狀,揭開茶壺的蓋子,是普洱茶,有木頭香,玫瑰香、普洱茶裡頭泡了一朵玫瑰,在深紅的熱茶裡,酥軟地盛開著,茶的味道很好。他歡喜地道:嗯,好香的茶,是給我的麼?
然而,朱錦置若罔聞,並不看他,也不回應,不理睬,只是專注地看著電腦屏幕。雷灝見狀,徑直端起朱錦面前的那隻茶杯,喝了一口,讚道:嗯,是好茶!
他坐回去,邊看書邊吃茶,看朱錦整個人,都是寒意森森的,便也不再搭訕了。
雙方在沈默裡對峙著,這沉默彷彿在蓄水,很多的情緒,很多的怒氣,很多的哀怨,很多的柔情,還有很多的心虛,都在空氣裡堆積成一種氣場,濃雲密佈,越積越厚,蓄勢待發。
好一會兒,朱錦將電腦關上,桌面的文具紙張一一理好,鬥志昂揚地抬眼,見對方埋頭翻書的樣子,就開腔冷冷地道:「我這會兒要睡覺了。」
雷灝聞言,放下茶盅,抬起手腕看一眼表,微笑道:「呀,這麼晚了?那我走了,你休息吧。」
說著起身,將書放回架上,茶杯放進托盤裡,一手拿起手中的大衣,一手順勢將托盤送回了廚房裡。
這副架勢,在朱錦看來,完全是劃了一根火柴投進她的怒火裡,嘭地一下就炸了。她一把拉開抽屜,攥起一串銅鑰匙往桌上一擲,怒道:「將鑰匙還你,你都拿走吧!我明早就找地方搬出去。省得你這樣不安心,早早晚晚來,審賊一樣地看著我。」
「不是~~我是~~」雷灝被這平底驚雷炸得魂飛魄散,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而起,心中千言萬語訴不得,怔怔良久,末了長嘆一聲道:「要我怎麼樣呢?」
「你的房子,自然是想來就隨時來。」朱錦怒道:「那我算是什麼呢?你來的時候,自然是希望我在這裡。你走的時候,難道我該到了鐘點就隱身不見,平地裡自動消失了麼?」她說著,自己到底心虛起來。她一開始就知道他的身份,上了賊船划離岸了,她才不對勁起來。「你也太看低人了,我還沒這麼識趣——這麼樂意糟踐我自個兒!」
雷灝聽明白她的怨和怒,心裡一痛,油然服軟:「我不來看你,你怨我。我來了,你還是怨,我怎麼做,都不合你的意。」
「我好端端的一個人,就這麼被你拽上了你的賊船。你哪裡是來看我的?你是來害我的,你是來看一看,塘裡的魚兒什麼時候上你的鉤!」朱錦激憤地說著,聲音很大。
雷灝氣得白了臉,冷笑道:「很好!我很欣慰你這樣精明,足以自保。」
朱錦被他如此斷言,心裡得意:「承蒙不棄。你且等候吧!」她揚一揚嘴角,冷冷一笑——「如果你耐心等候的話。」
這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朱錦,刁鑽,潑辣,還有她對他毫不掩飾的防備。雷灝沒有和女子唇槍舌劍吵嘴的經驗,尤其是親密關係裡的女子,他熟悉的人裡,也沒有這樣潑辣刁鑽之人——他竟然想不出來反駁之辭。難道要聲明自己並不是在等魚兒什麼時候上鉤嗎?